三年前，我和同事在某乡镇开展专项巡察。每日里调阅资料、接待来访、实地排查，真正是眼睛一睁，忙到熄灯。两个月时间，要巡察20多个村（社区），加之巡察组成员绝大多数是抽调而来，首次参加，其难度与压力可以想见。

一天晚饭后我们照例开组务会。轮到负责入户走访的老向时，他大声说：“组长，今天我们有新发现！”说着，目光炯炯地投向身边的小梅，小梅不等他说完，就急着插话，“是的，有村干部在收取五保老人的跑腿费！”

“还有这事？”

“太不像话了！”

大家纷纷议论。

老向反映，当天，他和小梅见几位老人在休闲广场上聊天，便上前与他们拉呱上了。

“你们是哪块的？没见过啊。”老人问。

“哦，我们是市委巡察组的。想了解一下村里的情况，比方说村干部是不是关心群众，为老百姓办事，有没有要好处……”

“这样的啊。”老人们不作声了。

这时，一位老人嘟嘟囔囔地说：“听说村干部为村里的老人办理五保时，收人家跑腿费呢。”

老向进一步询问时，那位老人却三缄其口，再不言语。其他人也是你看我，我看你，大眼瞪小眼，闪烁其辞，或干脆走开了。

“光‘听说’有什么用啊？这个收跑腿费的村干部到底是谁？”我说。

“明天我们一定去查个水落石出！”老向说。

第二天，我派农村工作经验比较丰富的陈站长陪他们一同前往。

同样的地点，还是那几位老人在聊天。再次见到巡察组，老人们相互看看，又想起身离开。

陈站长急忙上前，从口袋里掏出香烟，一人散了一根，又帮他们一一点上，坐下来聊了些家长里短，陈站长说：“我们是市里下来了解情况的，村里如果有问题，只管告诉我们，我们会为大家保密的。国家有好的政策，帮助孤寡、贫困老人，给他们养老钱安度晚年，村干部却从中捞好处，收跑腿费，你们说这钱该不该收？我们要不要帮老人要回来？”

老人们一听这话，异口同声：“肯定不该收，这钱收得丧良心！”

“那谁能告诉我们，是哪个在收，收谁的钱了？”

老人们又不作声了。

细心的陈站长发现，有一位老人冲他眨了几次眼睛。陈站长心里有数了：“既然大家不方便说，我们也不追问了，如果想说，请随时联系我们。村里的巡察公告上有我们的电话和办公地点。”说完，冲老人们笑笑，挥挥手，拉着老向和小梅离开了。

在小巷尽头，那位眨眼睛的老人叫住了陈站长：“你们领导要理解我们啊，本乡本土的，我们不好说哎。你们真要想了解收跑腿费的情况，可以到村里的敬老院，那里有几位五保老人，他们晓得，你们最好找到段爹，他是个五保户。”

三人道一声谢，直奔敬老院。

一听说是巡察组打听村干部收跑腿费一事，一位满头鹤发的老人粗着嗓门说：“我就是段爹，你们找我就对了。我正想找你们呢。”

段爹说：“村干部收跑腿费这事千真万确。副支书姚某某收了我1500元。也收了他的，还有他的，有交1000元的，也有交1500元的。”

旁边两位老人连连称是。

陈站长说：“三位爹爹说话得有根据啊，我们要做个笔录，你们肯在上面签字吗？”

“我们又不是陷害他。就是拍照，我们也不怕！”段爹义正词严地说。

三位老人对着手机，有问有答：“我们要是不交跑腿费，不给他好处，他就拖着不办。我们能有什么办法？这钱如果是给了国家，也就认了。但这钱进了姚某某的口袋，越想越让人光火！”

摄像、笔录都很顺利。

事实清楚，证据确凿。我们找到姚某某时，他很快就承认了在帮助村里8名老人申办五保手续过程中，以“跑腿费”名义，违规收取了11000元。

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？姚某某脑门上冷汗直冒，说自己利欲熏心，昏了头，今后再不敢了。第二天，他将11000元退了出来。

我们特意赶到敬老院，将退款送到老人们手中。

段爹激动地说：“这笔跑腿费都是几年前的事了。我反映了才两天时间，巡察组就帮我们讨回来了。真是想不到啊！”

看到老人们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，我很有成就感。

巡察结束后，姚某某被撤销了村副支书职务，开除党籍。

不久前，我又到那个乡镇。提起姚某某，群众说，他现在养螃蟹呢，养得挺好。我半开玩笑地问，他被撸了副支书职务，是不是恨我们？

“没有。他说自己确实错了，要不是巡察组及时发现他的问题，只怕会越滑越远，有一天吃牢饭也说不定呢。现在他成了村里的养蟹能人，知足得很。他说要感谢巡察组呢。”

“他真这么说？”

“真的，不骗你。”